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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蕖和江琚两人本就是对船上的卖油翁起了点小小的争执,弄清楚后,就没了更深入了解的欲望。他们对经商半点不感兴趣,可单听着舅父说道一二,也是涨了番见识。

    而汝行云的指点一路上从未停止过,但凡他们有所困惑,舅父总是极痛快地解答。

    汝行云的耐心和长辈般无微不至的照顾,比任何嘴上好听的话来得都要直接明朗——他是真的将这几个初次见面的小辈放在心上。

    江琚三人未尝不领情,心中感激,流于面上的态度便越恭敬。

    “舅父见多识广,外甥受教了。”

    汝行云摆摆手,道:“你不要弄读书时学生那一套。这算不得书本上的知识,我也不像夫子那样传道授业解惑。”隐隐传来一声冷哼,“只是咱们舅甥之间闲谈罢了,我又不考你,谈什么指教受教的?”

    这话一听,便知汝行云对那些个夫子作派不怎么待见。

    一旁江蕖忽然转念想到江夫人先前提及舅父小时候还闹过学堂,如何不能听出汝行云言语中的刺头。

    她不由暗自闷笑。隔了这么多年,只怕行云舅父还在“记恨”当年的西席先生整天考试,二哥只是稍加提及,却引得舅父如此大的反应。

    “舅父误解我了。”

    江琚合拢扇子,置之一笑:“世间道理不止于国学经典,所谓读万里书不如行万里路,一味只知死读书,不肯往外走动,便不能算作温书涉猎,而是穷困书生自我慰藉的白日梦。”

    “经世致用,格物致知,讲得无外乎都是这么个道理。舅父阅人无数,又比外甥年长,怎么算不得我的老师?理当担得起受教一词。”

    汝行云意味深长地看了江琚一眼。

    这小子不愧是习文的,跟他那武科的兄长就是不一样。即使是意见相左,也能娓娓道来,听得他心底很是舒坦。

    然而汝行云说不过他,却忍不住挽回点颜面,最终轻声呵斥:“巧舌如簧!”

    江蕖闻言笑意更甚。

    江琚被指责善于狡辩,接下无一句反驳,自顾自倏然展扇,摇扇不语。

    ——论为人处世上,汝行云的本事确实足够他们二人好生学道。

    汝行云启行匆匆,只随身带了几名侍从,轻装简行;而在回云南这一路上,则是铺张浪费,处处讲究排场,吃食住行无一将就。江蕖等人刚见到这位舅父时风尘仆仆,如今却长衫玉带,一身清朗。起初见行云舅父状似挥霍无度的世家作派,犹以为是汝氏族中风气使然,养得子弟们个个习性骄奢淫逸。可多相处些时日,江蕖几人才渐渐看出点门道来。

    这位舅父在一应用物的确惯常如此,但这绝非是毫无见得的肆意散财,汝行云的精明老道,无不体现在接人待物上。

    好比他们赁舟过江,自中州至云南郡,是论里数算满计几钱,或者按游船租赁日期,全依赖行云舅父自作盘算。北人乘马,南人行船,同为市租赁,陆上和水上是不同的。

    江蕖不了解生意,而据汝行云自个谈笑时说到他年轻时曾做过半个商户,图以消遣。他洒脱时真洒脱,半路遇到个有缘人,或是什么上京赶考的穷书生、夜宿渡桥的边客游子,不惜慷慨解囊,解人以燃眉之急;该计较是真计较,买办时坐贾行商的行当讲得那叫个头头是道,分金掰两,寸步不让,直接驳得奸商哑口无言。

    这般老成持重,如何不让刻板守礼的江家人大开眼界。

    自古重农抑商的观念深入人心,江家身为官宦之家,又是位于燕京皇城那种地方,一旦与“商”字打上交道,在他人眼中无疑是自降门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