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宛容

    宛如病死。

    消息传到钟粹宫时,我并不觉得有多惊讶。

    两年的安逸让宛如得意忘形,轻易地听信了宛峥的谗言。她狂妄地高估了自己的智慧,也高估了自己在帝王心中的位置。她忘记了:一旦因棱角太露引起帝王怀疑,宠溺尊荣即去。

    宫中妃嫔起初持观望态度,见宛如虽然失宠,但到底暂摄宫中事务,还不敢对她无理。然而眼见皇帝一月未在她的寝宫留宿,才知纵横后宫整整两年的如妃已经没有机会复起。

    宛如在皇帝面前温婉可人,对待一应妃嫔却嚣张跋扈。她一步步成为天子宠妃,自然得罪了许多妃嫔。她得宠时,那些妃嫔不敢招惹晦气,现在眼见她式微,各个争着踩她一脚。后宫奴才向来最懂跟红顶白,眼见皇帝对宛如不闻不问,而她又成了六宫妃嫔的靶子,无力还手,便对她的命令视若罔闻。昔日宛如得宠,延禧宫繁盛。各宫奴婢都争相巴结延禧宫的掌事姑姑,想要调入延禧宫。如今宛如一失势,这些人却跑的比谁都快。连主子因郁结于心而染上伤寒,病得奄奄一息时,都没有人提出去为她请个太医。

    听说宛如病死的那个晚上,延禧宫内殿曾经传来很大的响声。但宛如身边仅存的几个宫女却因夜深困倦,没有及时起来查看。等宛如的尸首被发现,已是第二天中午。

    富丽堂皇的钟粹宫,我坐在主位上,平静地听着同胞妹妹的死讯。

    眼角瞥见贴身婢女兰初看着我,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低首饮茶,“你我自幼一同长大,又在冷宫中相伴两年,情分不同旁人。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

    “奴婢…奴婢觉得,倘若当日娘娘肯助如妃一臂之力,今日的她,未必是病死的结局。”她看着我,小心翼翼地措辞。

    我漫不经心地笑,“难道你真以为如妃是病死?”

    兰初神情一凛。

    我对着茶杯徐徐吹气,“眼下看来,如妃的确失宠,但保不齐陛下哪一天又想起她,让她东山再起。趁着她如今没有还手之力,一举铲除,免得为以后留下祸患。本宫会这样想,后宫其他妃嫔自然也能想到。”

    兰初呐呐道,“可二小姐...如妃她,毕竟是娘娘的嫡亲妹妹。”

    “彼时她算计本宫进了冷宫,又何曾想过本宫是她的姐姐?本宫所受的屈辱,需要她的一个死字才能化解。”我冷冷道,“残忍,原本就是宫廷的真正风貌。这是角逐场,不是慈善堂,没有谁是为了救人而来。”

    甘愿进入后宫,将一生嫁给政治的女人,绝不会轻易蛰伏于命运,屈从于尊卑。

    两年前短暂的低迷后,我很快振作,开始谋划。

    宛峥进宫一年就有了身孕,这消息我甚至比皇帝知道的还早。因为被她视作心腹的婢女早已被我用钱买通。因此她的一行一动都逃不出我的掌控。自然,她的小产也是我的手笔--要怪就怪宛峥太过自信,料定皇后不敢在吃食中下手脚。可是皇后不敢,我敢。我命那名婢女悄悄将堕胎药掺入皇后的恭贺喜饼中。宛峥只吃了一口,当夜便滑胎。她深信是皇后所为,只是当时根基未稳,隐忍这个暗亏。深恶痛绝之余,从此事事和皇后唱反调。

    我在宫廷的一角看着宛峥和宛如一步步除去敌手,成为宠妃,自己则安心在冷宫度过两年平静岁月。

    两年后,和我同住一宫的淳答应,因为怀了皇嗣而恃宠生骄,每每对我不敬。但碍于她腹中龙胎,我只得哑忍,心中深恨却始终难以给她一个教训。

    然而,就在这时,皇后别出心裁举办的宫宴,却给了我一个一箭双雕的好时机。

    我“养病”两年,处境微妙,宫中有大半妃嫔不认得我。因此除了宛峥和宛如,其他妃嫔不会在宫宴上多注目于我。我冒险将毒粉藏在蔻丹中,利用端酒的时候将毒粉倾倒其中,以此来毒害淳答应。--其实这并非什么好方法,只是我算准了宛峥和宛如不会告发。

    一年前让宛峥落胎,嫁祸给皇后的计策在此时发挥了效应。那天宛峥分明已经洞悉了我的所为,却只是淡淡转头,任我作为。而宛如,我这个嫡亲的妹妹,旁人只知我与她一母同胞,情分不同旁人。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她多年来对我嫉妒不已。但我更知道,以她的性子,比起除去我,她更想除去凤座上的皇后。因此,她也不会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