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桃花同时衰败,在中心最为强盛的一株桃树中化成浓稠浆汁,化成血肉模糊的一具人形,懵懵懂懂地仰头看着悬浮在空中的容阅。

    容阅呼吸着这股血腥气,心里是极为复杂的。他想自己坚持多年,总算是——!

    “小陶。”他说,颤抖着狂喜得失态,向幼小的桃花妖伸手,此时众人才发现,那人形不过是血雾幻化的假象,其真身不过是一株无根的扭曲妖树,只够握在手中的。

    “为了这个法阵,我已经背负了太多杀孽,成仙已是奢望。不过牺牲这些换回一个你,我觉得是值得的。”

    幼小的桃花妖如襁褓中的婴儿,听不懂人的语言,也没有人的情感,但就是这么一朵脆弱无比的小花,让容阅花费百年来寻找。原来借他人之手斩杀妖兽是为了手上不沾染血腥气,在堕魔前复生陶花,给她如常人一般的假象。

    再度重复两人当年相遇的情形,他会装作天真无措,狼狈地摔倒在泥潭中,陶花会出手相助,然后同他日久生情,再续前缘。

    至于这几个年轻道士,他倒没有刻意刁难的想法,自己的计划能够实现,也多亏了他们这样的人前仆后继来历练。

    容阅已无心别的事情,带着花枝就想离开,却发现幼小桃花植株上伸出几根藤蔓,缠绕着他的手腕一点点收紧,那点力气如蜉蝣撼树,不值一提。容阅无奈地笑笑,他明白桃花林一直以来都在阻止他引人杀害妖兽。从以前开始,陶花就一直有些抗拒和他们一起狩猎妖兽,在他吸收数枚内丹后,也曾劝阻过他停手。

    为了不让陶花伤心,他没有再去狩猎过,但是如今为了这会遭天谴的血阵,也是他唯一找到有可能介入轮回的方法,他不得不这么做。

    即便要杀害九千只无辜的妖兽。

    有嗷嗷待哺的幼崽,有暮年老弱的妖兽王,也有来不及发出一声嚎叫就被他带来的道士刺杀的小妖……冷眼旁观着助纣为虐,最后笑眯眯地取下一瓶妖血,作为他准备血阵的材料。

    这一切,都有桃花在看。

    粉红烂漫的花瓣,如同沾满鲜血一样淋漓,越开越艳的花露出利齿一样的花蕊。

    容阅抱着桃树枝干,一会哭一会笑地喊小陶,我都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你不是说最想到丹霞山外的世界看看吗?

    很快我就能带你走了。

    回应他的只有妖艳似假物的桃花随风摆动,年少时萦绕耳边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不见了,然而细数两人分别,不见她脸蛋已有一百年,可还是时时想念。是得不到的才刻骨铭心,是歉疚后强迫自己去记得,容阅给自己找过许多理由。到最后,他承认他爱她,这种爱是无关种族势力,也不谈结果的。

    对容阅来说,时间过得很慢。

    他大部分时候都在谋划如何狩猎到更多的妖兽,如何吸引更多的修士前往丹霞洞天,他会扮演一位前辈,有些殷勤、有些虚伪,领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经过他心爱的桃花林,然后来到精心布置的战场,他的一声令下,人们豁出性命狩猎妖兽,杀孽是他们的,自己坐享其成,等待他人来到的这个过程有时候是几天,有时候是一年半载,又不能太急,一下将林子里的妖兽全部杀掉。

    妖兽出现的时间间隔许久,为了促成它们开灵智,他会改变天地灵气,让更多野兽修炼成妖。

    当然了,若是可以亲力亲为,以他的实力,上千妖兽也不过弹指间便可化为灰烬,可是他不能这么做,他身上背负的性命已经很多,他的师尊、当年亲手杀害陶花的十二位长老、关押他的守卫、认识他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再这么下去,他会入魔,入魔以后,就不能做以前那个温柔的容阅了,或许陶花就不会再爱上他了。

    手中的桃花多么娇俏可爱啊,他眯着眼睛盯着仿佛有呼吸的花枝,拔出一把小刀来,在手臂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伤口登时血流不止,闻到血腥味的桃花,毫不犹豫地将枝蔓深入伤口,汲取着来自容阅身上的灵气。

    容阅用自己的血肉饲养桃花妖,很快便能使它成形。

    启用法阵已经耗费他大多的法力,变本加厉的吞噬恐怕很快就会让他衰老,他自私地想要重新见一面陶花,而非只在山河图里不断回看翻阅她模糊的面容。丹霞山的桃花林已不复存在,那些被他引诱来的妖兽冤魂,在黄泉里等待着他的到来,有什么账,到那时再一一清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