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来如山倒,谢承阙这一病就病了大半个月,期间宴庭翊倒是来看过他几次,只惹得两人都不太自在,他又拨了几批下人过来照顾他起居,只是谢承阙大多都用不惯这么多人伺候,只留下了一个小太监方便伺候。

    自那日宴庭川骂他白眼狼之后,谢承阙也再未见过他,反倒让他少了几分负担,看着殿内悬挂的喜庆挂饰,谢承阙这才想起来今天的日子,除夕佳节,宴请群臣的日子。窗外天空阴沉,此刻落了飞雪,寒风刮过,谢承阙手背上沾了几片雪花,片刻便融成水。

    他起身披上狐裘,站在廊下望着树枝上堆起的皑皑白雪,心绪又飘向遥远的丹尤。丹尤从初冬便开始下雪,时常会让人生出大雪会淹没部落的错觉,他总是适应不了那样的天气,所以一入冬他便开始生病,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整个冬天他就是浸泡在药罐里的。

    谢承阙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抬头望向沉沉的天空,南方的冬天也比不丹尤暖和,他心想。

    “公子,怎么不添件衣裳。”私下无人的时候,绿衣总是唤他从前的称呼,她只觉得,谢承阙这样光风霁月的人不该被那样的称呼困住。

    谢承阙握拳抵在唇边压下了咳嗽声,看向她身侧:“福禄呢?”送来的下人照规矩都可重新起名,绿衣讨了机会想让他带来点福气。

    “他去尚衣局取衣裳去了。”说罢她又担忧地看了谢承阙一眼,“您上次的衣服改好了。”

    刚说完,一个圆鼓鼓的身影就从远处跑了过来,神色匆忙:“哎哟,太子殿下来了!”

    下人跪了一地,谢承阙半只脚还未着地就被人扶了起来,宴庭翊让人将带来的东西放下,拉着人进了殿。

    奢靡又铺张的物件看得谢承阙头疼,他看向宴庭翊:“又要如何?”

    “换身衣裳,晚上有宫宴。”宴庭翊从来不会掩饰他对任何事务掌控的欲望。宴庭翊总热衷于在他身上找别人的身影,谢承阙也只好拿起那件青色刺绣长衫去换。

    即使将蹀躞扣至最紧,腰身处还是空得晃荡,谢承阙随手将狐裘披在身上,遮住了引人遐想的地方。还未出门,手腕便被人握住,谢承阙瞥了他一眼:“别误了时辰。”

    宴庭翊从木盒里拿出一块腰佩,寻常腰佩皆以玉雕琢,而他手里的那块确是由各种名贵宝石堆砌而成,以红玛瑙为础,各色珠宝为缀。他弯腰替谢承阙系好腰佩,末了又满意地打量了一番:“宝石配美人。”

    “醉仙楼花魁的黄金冠饰俗了些,宝石更衬你。”

    听宴庭翊又把他比作青楼花魁,言语的欺侮已挑不起他心底的波澜,谢承阙面色平静地谢恩。

    积雪薄薄堆起一层,锦靴踏在地上挤压出声,几处融化的水迹沾湿官家小姐的罗袜。谢怀素皱眉抬起脚,罗裙上溅了点水倒也无伤大雅,只是这出小意外没来由地激起她心底一阵异样的情绪,与那场大梦后几日未定的心绪一模一样。

    她玉手按在胸口,缓解心口酸胀的感觉,另一只手提着裙子小心翼翼踏过台阶,在最后一节台阶处,脚下一滑,人止不住向前栽去,还好被谢臻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

    “这么出神想什么呢?”

    谢怀素未曾说话,只是打量着前处那道身影:“父亲,陛下真要封他当御前侍卫吗?”

    “胡闹,天家心思哪容得你胡猜?!”谢臻及时喝止了她。

    天子器重,这无疑是莫大的殊荣,可谢怀素心底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落座后,丝竹之音袅袅,谢怀素隔着重重人影去窥谢承阙的身姿,终寻见他端坐的身形。

    谢承阙垂眼饮下杯中清酒,宴庭川就在他对面,与陆展相谈甚欢,一个眼神都未曾往他这边瞟过。殿外传来阵阵清脆入耳的铃铛声。

    这声音又不似普通铃铛般清脆一响,若仔细辩听,可听见夹杂在其中若有若无的箜篌声。大姜曾进贡过一件特殊铃铛,其声便如同此这般,这样奇珍异宝被景光帝赏赐给了最疼爱的,年龄最小的熙然公主。

    八岁孩童只当是一场热闹的宴席,隔着一段路便张开胳膊小跑向景光帝,景光帝也从御座上起身去接落在他怀里的熙然公主。景光帝威严的目光难得有了一瞬的柔情,他抱起小公主与他一同坐在上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