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死二十年的妻女在森冷苍白的月光中重现,眼角淌着半干涸的血泪,幽幽质问刘乡绅:“你没有良心吗?”

    “我、我……”刘乡绅牙齿上下喀喀打架,“我这是为了良心才……”

    没等“刘氏”做出什么反应,趴在刘乡绅枕边的女童就已经尖声开口:“可是爹爹,女儿整夜整夜都在做梦,梦里好多红皮肤的怪物哭号着掐我的脖子,您猜他们在哭什么?”

    刘乡绅神经质地喃喃道:“我怎么知道……我不想知道……”

    “他们说,他们不想死,”女童惨白的小手掐上了刘乡绅的脖子,“爹爹,您想死吗?”

    “不——”刘乡绅拼命挣扎,他竟然吓破了胆,一股刺鼻的尿骚味从被褥底下传来。

    女童倏地皱了鼻子,看动作是强行压抑住了翻身下床的本能,但刘乡绅没注意到。

    “她”抬头和“刘氏”交换了一个眼神,“刘氏”微微点头,俯身用冰冷的指尖点点刘乡绅的肩膀,引来他魂不守舍的目光,然后细长手指一勾,露出袖子底下鲜红的瘢痕:“相公,你看,这是什么?”

    刘乡绅顶着满脑门的冷汗,只看了一眼就崩溃道:“怎么会这样!”

    “刘氏”怨气横生地又伸了伸胳膊:“你知道蛆虫在腐肉里钻有多疼吗?相公,你救我吗?”

    “别别别别过来,”刘乡绅惊恐万状地躲开那只细瘦的胳膊,花了好大力气才敢又看“刘氏”一眼,“我救,我救,你别生气……”

    “你怕我?”“刘氏”轻声细语道。

    昏暗月光之下,刘乡绅只大致地看清了“刘氏”秀美的眉眼,一如二十年前,他突然又不那么惧怕:“……二十年了,我等了二十年,不就是在等这一天么,我怎的会怕你?”

    “刘氏”弯唇一笑,眉眼间隐隐含着讥诮:“好,你不怕,你该怕的是赤霞那个老东西!”

    “休、休得胡言,”刘乡绅微微变了脸色,“老祖是我刘家的大恩人,不可失敬!”

    女童双手撑着下巴,俏皮地晃着双腿,闻言强行把嫌弃之色拧成笑意:“爹爹,您把他当恩人,他把您当小点心,还是会自己加馅料的小点心。”

    刘乡绅猛地想起他通过疫蛊吞掉的镇民魂魄,面皮一阵抽搐,理智回归,他从夜半会“鬼魂”的惊悸中渐渐清醒,他终于仔细看向女童那张在整个明月镇里都显得过分精致的脸,这才察觉到不对劲:“不对,不对,我家囡囡不长你这样,你是谁?!”

    女童——拂曙流见他终于戳破这个劣质的把戏,立刻翻身下床远离这个臭烘烘的被窝,捂着口鼻摆摆手。

    伪装成“刘氏”的红玉也拂袖起身道:“还猜不出来?”

    刘乡绅脸上蓦然飞过恼恨的神色,他变脸也是快,紧接着就换上皮笑肉不笑的笑脸,坐起身向他们拱拱手:“刘某形容不佳,让二位英雄见笑。”奇怪的是,他眼珠似乎不由自主地往红玉的方向动,然后又强行拽回来。

    “没有没有,是我们擅自从牢房里逃出来,给刘乡绅添麻烦才对。”拂曙流大眼睛弯成月牙,他依旧捂着口鼻,声音听起来闷声闷气的,格外欠。

    刘乡绅不动声色地把手塞回被子底下,试图掐诀召唤他的木傀儡,结果无一响应,又惊出一后背的冷汗,好歹他强作镇定,只是脸皮狠狠抖了两下:“这次……这次是刘某不识好歹,竟冒犯了两位深藏不露的大人物,往先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能治红瘢疫病,能破庭前迷阵,能潜进他房内不惊动木傀儡,可不就是大人物么。

    刘乡绅的目光这才重点落在拂曙流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