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霜手捧本书,悠哉悠哉的靠坐在玉华宫小花园里的葡萄藤下慢慢翻看着,偶尔读到趣处时还会不自觉的轻笑出声,一副怡然自得的逍遥样子。

    亭晚取了盘冰镇好的瓜果过来与他消暑,沈天霜正在兴头上,未曾注意,直到手中的书一下被人夺了过去,他才懒懒抬起眼皮向上扫了一眼,便又听亭晚开始恨铁不成钢的数落起自己道:“昭皇侍,陛下马上就要回宫了,您怎么还是这般无所谓的淡定样子?宫里到处都在传闻此番陛下在太岳山上遇险,要不是皇夫舍身相救……”

    “只怕她早就死在贼人的暗算之下,哪里还有命回到长京城来继续做她的便宜皇帝。”沈天霜伸手掏了掏快要被亭晚念叨出一层老茧的耳朵,接着从盘里捏起一颗晶莹剔透的去皮葡萄向上抛入嘴中,完全不将亭晚惊慌失措的戒备姿态放在眼里。

    “昭皇侍,您不能总是这样毫无顾忌的说话,您可知在这吃人不眨眼的巍峨深宫当中,有多少人都在明里暗里时刻注意着您的一举一动,您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死无……”亭晚心有余悸的打量着周遭动静,暗自庆幸还好沈天霜一贯不喜欢旁人伺候,只许他一个亲近,不然这番话要是叫别的宫人听了去,且不知要闹出怎样一场风波。

    沈天霜不耐再听亭晚废话,干脆拿起一牙甜瓜塞到他口中堵住他嘴,笑眯眯的道:“好弟弟,这西域进贡来的鲜果可美味得很,你慢慢吃着,我有些乏了,先回去睡一觉。”

    亭晚一时被梗在舌尖上的瓜瓤噎得没了声,等他费劲吐掉那碍事的东西,哪里还寻得着沈天霜人影,亭晚又气又急的杵在原地直跺脚,最终却因着沈天霜方才亲昵的话语而笑出了点点泪光。

    皇帝御驾回銮当日,亭晚起了个大早,想着要为沈天霜好好梳洗打扮一番,叫几个月没见到他的朱云若眼前一亮,起码不能输了才立下大功一件的贺兰成太多风头。

    亭晚悄声进了寝殿,刚想挑开床外幔帐唤醒沉睡中的沈天霜,却见他已自行走出来坐到对侧的铜镜前不满皱眉道:“这才刚过卯时,你便过来搅人清梦,真当我不会罚你是不是?。”

    “昭皇侍您宅心仁厚,哪里会同奴才一般计较,奴才是看昨夜下了场雨,怕屋里闷热您睡不好,想要开窗透透气,不成想把您给吵醒了。”亭晚听沈天霜语气很是不善,脸色也难看得紧,显然是起床气正在头上,也不敢实话说出自己的本来目的,只能赶紧扯个谎暂时唬住沈天霜,低头跑到一旁支起了窗。

    四更天的一场骤雨,打得殿外残红满地零落泥里,亭晚面对此情此景尚来不及感怀,沈天霜就开始催促道:“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去打盆水来给我洗洗,睡梦中出了一身的热汗,我竟现在才发觉。”

    亭晚点头应是,退出去后很快又端了盆水回来服侍着沈天霜用完,想要扶他去床上继续歇着时却被他拒绝道:“不必了,你替我梳头吧。”

    “啊?”亭晚愣住了,不明白沈天霜今日的态度为何如此反复无常,甚至比往常还要难伺候许多。

    “你手艺怎么退步的这么厉害,连个端正点儿的发髻都挽不了。”

    “不要那座俗气的金冠,换个白玉的来。”

    “笨手笨脚,右边一缕头发垂下来了,散开重新梳。”

    “……”

    等亭晚手忙脚乱的为沈天霜打理好头发,天色早已大亮,“昭皇侍您看看,还有哪里不满意?”亭晚举着把小镜子在沈天霜身后转了半天,再无可挑剔的他才轻轻哼了哼:“就先这样吧,好歹能看过眼了”,亭晚长舒口气,心道能让沈天霜说一声好可真不容易,却不料这才是今日磨难的开端。

    “昭皇侍,您想好究竟要穿哪一件了么?”亭晚气喘吁吁地抱出柜子里最后一套衣衫,沈天霜换上后仍觉得不甚满意,一把将它扯下来扔在床上,无比嫌弃道:“造办处那群饭桶的品味可真是让人不敢恭维,花花绿绿尽是些辱人眼目的俗物,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亭晚实在不明白沈天霜怎么又无缘无故的针对起朱云若来,心中不平之下张口欲要反驳他道:“奴才看您平时穿着这些俗物也没哪里不妥,怎么偏就挑了陛下快回宫的节骨眼上……”时脑袋里却突然灵光一闪,直接乐出了声。

    沈天霜白他一眼,“你笑什么?”

    “昭皇侍,您瞧这个怎么样?”亭晚退到偏殿取出一件藏在箱底的月白色长衫,有一回朱云若来探望沈天霜时见他正好穿着,不过是随意夸奖了句:“江南新送入宫的这批衣料倒是和天霜颇为相配”便把沈天霜气得发狂,恨不能当着朱云若的面直接撕碎那件衣裳,最后还是亭晚苦苦哀求了他半晌,他才松口叫亭晚拿出去扔了,不许再留此物在玉华宫里被自己看到。

    沈天霜瞥了眼亭晚手里的东西,脸上先是露出一丝喜意,很快又阴沉下去拧了把他的耳朵,冷冷道:“你这臭小子莫不是皮痒了,竟敢对我的话阳奉阴违?”

    亭晚吃痛,龇牙咧嘴讨饶道:“奴才粗心忘了,现在丢掉也不迟!”

    沈天霜松开手,瞪住亭晚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