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个粗鲁给自己套上草莓头套的少年端正姿势在我面前乖乖跪坐好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是谁了。

    汤圆。

    弟弟,伙伴,青梅竹马。

    夏鸣星。

    我短暂且虚伪的童年时期,除了外婆的无限纵容之外,唯一一个给了我真实感的孩子。

    他很擅长示弱,也很擅长和我撒娇,除了硬性要求的学习以外其他绝大多数时候他都能摸准我的软肋;再怎么生气不高兴,这小子只要小狗一样呜呜咽咽的咕哝两声凑上来蹭蹭,或者像这样蹲在那里仰头可怜巴巴的看着我,我总能心软放过他。

    他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要固执地追在我身后;会和我说零花钱花完了撒娇磨人地用我的零花钱买糖吃;会在夏家父母对他的学习无奈头疼的时候捧着书包眼泪汪汪的跑到我家看着我;会在自觉惹我生气的时候晚上爬上小铺的阁楼,用所剩不多的零花钱买上最大最甜的烤红薯,小心翼翼的剥好后直接送到我的嘴里,然后讨好的对我笑。

    我不是真正的孩子,却也能从他身上找到一点久违的寄托与安慰——外婆将我看做病人,旁人将我看做早熟的怪胎,只有夏鸣星,无论别人怎么说都坚定又固执地跟在我身后,仿佛我无论变成什么模样,都只是个脾气不太好又过分聪明的姐姐。

    因为是姐姐,所以无所不能是理所当然,知道所有他不理解的事情也是再正常不过。

    我所有旁人视角的违和异常,是他眼中的正常。

    七年前这孩子的不辞而别的确让我失落又茫然,仿佛一场过分真实的梦境终于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晚上突兀结束,而我在此之后我也终于失去了按部就班上学的耐心,走上了我自觉早该如此的一条路。

    事实上,我也的确想过在说不定会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与夏鸣星再次重逢,也想象过小时候白白嫩嫩的小胖子长大后的样子,但是这种场景和这种画面却多少有些超过我的想象范围,身形抽长已经长成了俊秀少年的小汤圆隔着草莓头套,再怎么试图缩小自己的体积大小,也仍然能清晰看到他修长有力的手脚和已经初见端倪的优秀肩宽。

    他顶着这个可笑至极的草莓头套明显不适合呼吸,在过分安静的道具间里,呼吸粗重,清晰可闻。

    “……摘下来吧。”我终归还是没舍得让我曾真心疼爱过的少年流浪小狗一样地缩在这儿,这头套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一把给自己塞进去的,伸手摸索了一下连接的地方想要帮他摘下来,而男孩子的脖颈上已经沁出一层细密汗珠,手指碰上的那一刻,他像是受了什么极大惊吓一样,慌慌张张地向后退了退。

    “我自己来!这个我自己来就行!”

    啊……

    我有些失落的收回手,任由他自己摆弄。

    孩子长大了,生分了。

    我看着夏鸣星手忙脚乱地把这个不太透气的东西粗鲁摘下来,露出被头罩闷得面色潮红发丝凌乱的一张俊俏脸蛋,褪去了婴儿肥后的少年已经有了优越利落的骨相轮廓,只是一双干干净净的浅翠色眸子仍然是我记忆里的那个小汤圆,夏鸣星扒弄了一下自己湿漉漉的额发竭力整理自己狼狈的面容,目光闪躲着不敢看我,明显有些奇异的不安。

    我想了想,后退了一步。

    现在的夏鸣星已经不是我熟悉的那个哭唧唧跟着我到处乱跑的小男孩,他是Jesse,是盛名在外的音乐剧演员,也是光启电视台费尽力气才请过来的重量级嘉宾,和我并不是同一个水准的人。

    看他这个反应,果然,还是稍微拉开一点距离比较好。

    “是需要我避开吗?”我指了指门口,放轻了声音:“电视台内部的路我还是挺熟悉的,我现在出去不会让你被人看到和我在一起。”

    原本还目光左右游移不愿看我的夏鸣星蹭的一下抬起头,愕然的瞪大眼睛,看我的确真心实意,立刻抬高声音争辩道:“我没有!我才没这么想!”